当夕阳为云层镀上最后一抹金边,我和阿哲坐在养老院的小花园里,看那片熟悉的晚霞一天比一天暗淡,他的手背布满褐色的老年斑,像一张揉皱又摊开的地图,指节因为关节炎而有些变形,我握住他的手,能感觉到那层薄皮下包裹的骨骼,轻得像随时会飘走。
阿哲已经不认得我了,大多数时候,他茫然地看着我,眼神穿过我的身体,落在某个我无法触及的时空,他会突然激动起来,用含混不清的词语呼唤一个陌生的名字,然后又陷入沉默,只有在这夕阳最温柔的时刻,当金色的光芒落在他脸上,他浑浊的眼睛里才会短暂地闪过一丝光亮,像沉船浮出水面时反射的微光。
"我们第一次见面,也是这样的黄昏,"我对他说,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时光,"你穿着一件白衬衫,口袋里别着一支钢笔,说你是来图书馆还书的。"
他的头微微歪了歪,似乎在努力捕捉某个遥远的回音。
"我那时在图书馆做管理员,你总是借那些厚厚的诗集,还书的时候,总会多夹一张写着批注的纸条。"我笑着,指尖轻轻拂过他手背上的纹路,"你说,每一首诗都是一扇窗,推开它,就能看到另一个世界,后来,你真的带我看了很多窗外的风景。"
我想起我们在大学校园的林荫道上牵手走过,他的掌心总是那么温暖;想起我们在雨夜的屋檐下拥吻,冰冷的雨丝打在脸上,却盖不住彼此的心跳;想起我们在异国的街头迷路,却因为发现一家小小的面包店而欢呼,分享着热乎乎的可颂和简单的快乐,那些时光,像一颗颗饱满的珍珠,被岁月的线串联起来,在我心里熠熠生辉。
"你还记得吗?我们约定,要一起看遍世间的日出日落,要一起老得走不动路了,还要坐在摇椅上,晒着太阳,讲年轻时候的故事。"我的声音有些哽咽,"阿哲,我们的故事,才刚刚讲到一半啊。"
他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悲伤,那只一直无意识摩挲着衣角的手,慢慢抬了起来,轻轻碰了碰我的脸颊,那动作笨拙却温柔,像多年前他第一次亲吻我时,带着些许试探的小心翼翼。
那一刻,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化作了汹涌的暖流,我紧紧握住他的手,把脸贴在他的手背上,像依恋着唯一的港湾,也许,他的记忆已经消逝在时光的长河里,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,或许还残留着关于我的印记,就像一首古老的歌,旋律记不得了,可那熟悉的调子,偶尔还会在梦中轻轻响起。
我知道,时光是一条无法逆行的河,它带走了他的青春,带走了我们的记忆,却带不走我心底的爱,这份爱,早已超越了时间的界限,刻进了生命的年轮,无论他是否记得,我都会在这里,陪着他,看尽这夕阳,直到夜幕降临,直到时光的尽头。
因为,在时光的尽头,你依然是我唯一的恋人,这份爱,不因记忆的消逝而褪色,反而在岁月的沉淀下,愈发醇厚,如同陈年的佳酿,在寂静的黄昏里,散发着醉人的芬芳,我会继续讲述我们的故事,讲给他听,也讲给我自己听,直到故事里的每一个字,都化作星光,照亮我们共同的归途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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