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曾是城市里飞翔的影子,人们抬头仰望时,总能看见那抹鲜艳的红蓝战衣在摩天大楼之间穿梭划出流畅弧线,或是被夕阳镀上金边,他接住坠落的阳台儿童,徒手托住失控的观光车,甚至曾在飓风风中如定海神针般护住危桥上的车辆,那时的他,钢筋铁骨,刀枪不入,是都市传说里行走的神祇,孩子们贴满超人贴纸的床头,是他每日归来的灯塔。
然而超人亦有陨落之日,并非来自外星的致命氪石,亦非宿敌的狡诈阴谋,击垮他的,是一场看似寻常的车祸,失控的卡车,刺耳的刹车,世界在那一刻倾斜、碎裂,当他在医院消毒水的气味中醒来,世界不再是透过清晰的视觉传来,而是被一层厚重的、磨砂般的混沌所笼罩,主治医生的嘴唇翕动,声音隔着一堵水墙传来模糊的音节:“……视神经严重受损……永久性损伤……恢复可能性渺茫。”
“超人”的世界,瞬间失焦、崩塌,那些曾经被他轻松托起的重量,如今化作沉重的铅块,坠入他再也无法看清的深渊,他躺在病床上,听着窗外曾经由他守护的城市的喧嚣,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,像一个被遗弃在孤岛上的囚徒,他不再能看见报纸上自己的照片,不再能分辨妻子忧心忡忡的眼神,甚至连镜子中自己憔悴的面容,也只是一团模糊的色块。
出院那天,妻子搀扶着他,小心翼翼地避开每一个障碍物,曾经一步跨越的台阶,如今成了难以逾越的天堑;曾经熟悉的街道,如今充满了未知的陷阱,他不再能“看”到人们的欢呼,只能从空气中捕捉到零星的、带着惊讶与同情的议论声,像细密的针,扎向他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,他开始沉默,把自己封闭在黑暗的房间里,那身曾经象征着力量与希望的红蓝战衣,被随意地丢弃在角落,蒙上了灰尘,如同他死去的心。
妻子没有放弃,她开始为他朗读,读报纸,读故事,读那些他曾经“看”过无数遍的新闻,起初,他只是木然地听着,眼神空洞,直到有一天,妻子读到一个关于消防员冒死冲入火场救人的报道,他突然开口,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微弱的火苗:“他……冲进去了?”
“是的,他冲进去了,救出了三个孩子。”妻子握住他冰凉的手,眼中含着泪光,“就像你以前做的那样。”
他沉默了许久,一滴滚烫的泪水从他那双失明的眼角滑落,砸在妻子的手背上,灼热而滚烫,他开始重新“聆听”这个世界,他不再执着于用眼睛去“看见”,而是用耳朵去“听”风的低语,用心去“感受”阳光的温度,他摸索着,重新穿上那身略显紧绷的红蓝战衣,这一次,不是为了飞翔,而是为了站立。
他开始在家中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:摸索着整理房间,虽然偶尔会碰倒杯子;他学会了用触觉辨认硬币的面值,甚至能帮妻子辨别蔬菜的成熟度,他不再是从前那个无所不能的超人,但他找到了新的力量,这力量不再源于钢筋铁骨和激光视线,而源于内心的坚韧,源于对生活的重新理解,源于对身边人深沉的爱。
一天傍晚,妻子搀扶着他到楼下散步,夕阳的余晖温暖地洒在他失明的眼睑上,他微微仰起头,仿佛在“看”那片他再也无法触及的绚烂天空,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清脆地响起:“妈妈,那个叔叔的衣服,好像超人!”
妻子温柔地笑了,没有纠正女儿,她扶着丈夫的手,轻轻地说:“是啊,他曾是超人,他依然是。”
他听着,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,他不再是那个在城市间穿梭飞翔的影子,但他用另一种方式,守护着这份平凡而珍贵的温暖,他的超能力,并未消失,只是换了一种更深刻、更坚韧的方式,继续存在于这个他深爱的世界,他曾是超人的男子,他是用生命诠释爱与勇气的凡人超人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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